谭嗣同夜访袁世凯,劝说袁世凯出兵围困颐和园,杀慈禧太后,这事的具体谈话过程,以及袁世凯后来出卖谭嗣同的详细过程,都被袁世凯本人,以日记的形式,记录了下来。
这份史料,就是赫赫有名的袁世凯《戊戌日记》,今天把其中最生猛、最精彩的部分翻译了出来,和你一起大饱眼福。
袁世凯(油画)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4日
今天我奉命,从天津搭乘最早一班火车,抵达北京,下榻在法华寺客房。
皇上暂时小住颐和园。
我托了朋友,采购了一些请安问候的食品,初定在农历八月初一日,去请安。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5日
今天我很早就起床,收拾衣服等行李,先派人到海淀帮我订(裕盛轩的)客房。
下午,我到了裕盛轩,住了进去。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16日
今天凌晨2点钟,我就到了颐和园门口,等候太监召唤。
黎明时分,皇上(光绪皇帝)在毓兰堂(位于颐和园内)接见了我。
皇上很详细地问了我一些军事上的问题,我都一一如实回答了他。
光绪皇帝画像
等到后来,我对皇上说:“(农历)九月要举行阅兵大典,督办大臣荣禄大人,吩咐我负责把操场修葺整理好,并预先安排操练演习,因此,我需要尽快回天津办理,皇上您还有没有什么事要吩咐?如果没有的话,请皇上告诉我什么时候可以走。”
皇上对我说,先别回天津,在北京再住四天,并不会耽搁天津多少事。
于是,我退下,回到酒店,吃了一点东西,上床午睡。
在午睡间,有个小太监来找我,告诉我:皇上突然把我提拔为“候补侍郎”,而且,交给我一个军机处的小便条,告诉我:9月20日可以离京回津。
我当时惊呆了:实在太意外了,因为皇上突然提拔我为候补侍郎,这事是不正常的,完全违反了当时官场的升迁规律,完全属于破格提拔,所以,当时我紧张得直冒汗,想写个报告给皇上,准备推辞。
很快,郭友琴等几个朋友来,向我道贺,我跟他们说:我近期没有立任何的功,皇上突然破格提拔我,这事不正常,恐怕不是好事,所以,你们不要祝贺我。
于是,我向他们讨教,我想把这个提拔推辞掉,这事如何下笔解释,才得体?然而,朋友们都大力阻止我。我被他们说服了,于是,我托朋友们帮我代写一个谢恩折子,回谢皇上。
下午,我去了礼王府,找礼亲王,他不在。于是,我去拜访了刚毅、王文韶、裕禄等人,我跟他们说,我最近没有立功,无端被提拔为候补侍郎,根本不配,所以,我向王文韶请教:我写个折子给皇上,把这次晋升推辞掉,这样做是否妥当?
王文韶对我说:“这是皇上特别要栽培你,你推辞掉,不好,反而让皇上感到不舒服,所以,不能推辞。”
王文韶说的也不是没道理,然而,我的心还是砰砰跳,非常不安。
晚清时期的颐和园(后世彩色复原)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17日
今天,皇上接见了我,我向皇上谢恩,并说,我最近并没有立功,无缘无故,被皇上破格提拔,我感到非常惭愧。
皇上(光绪)笑了起来,他说:人人都说,你练兵练得好,办学堂也办得好,以后,你和荣禄,逐渐可以各办各的事。
谢恩完毕之后,我退下,在宫门外,撞见了庆亲王。我和他急匆匆说了几句话,就回酒店去了,然而在途中,一场大雨不期而至,耽误了我的回程,一直到中午,我才回到住所,累极了,倒头就睡,后来在晚上,吃了一顿饭,然后,睡觉。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18日
今天早上,我拜访了李鸿章大人,和他谈军事,谈了好久。
吃过饭后,我去了庆王府,门卫叫我稍等,于是,我在等候室等候。
快要会见的时候,突然,随从匆匆跑来,告诉我:有电报,说有好多艘英国军舰,在天津大沽口海上游弋,上司荣禄命令我:吩咐各军营,整军警备,以防万一。
于是,我马上回到住所,回电报。
我刚回到住所,有人专程送来上司荣禄的字条,也是说这事:有多艘英国军舰在大沽口出没,说他已经调聂士成带了10个营到天津,驻扎在陈家沟,荣禄说:盼我当天立即回天津。
可是这时,皇上叫我在北京多呆几天,所以,不敢离京,于是,我叫秘书草拟电报,解释原因,并说:我打算提前一天(即19号)向皇上解释,获得皇上批准之后,我会立马回天津。
当晚,我正在卧室的烛光中,审读秘书起草的文书,突然,听到外面有人说话。
门卫拿了一张名片进来,说有个军机处的“谭大人”,有紧急公事来找我,他在等候室等不及,直接进了客厅等候。
我拿过名片一看,上面写着三个大字:谭嗣同。
谭嗣同
我知道谭嗣同是皇上身边的新贵,红人,亲信,他在夜里突然来访,肯定有要紧事,于是,我把毛笔放下,出去见他。
谭嗣同一看到我,就高声祝贺我晋升候补侍郎,他说,有非常秘密的事,要和我商量,需要进卧室,和我详聊。
于是,我叫仆人和卫兵都回避,此时我心里惊讶不已:这谭嗣同,到底找我什么事。
进了卧室之后,谭嗣同开始和我寒暄,说了一堆家常话,而且,还跟我说了一大堆“相见恨晚”一类的恭维友好的话。
然后,谭嗣同说,他懂一点看相之术,他说,我(袁世凯)是大将军的相貌,是贵人之相,然后,我和他有了下面的对话:
谭嗣同:听说袁大人您是后天走?
袁世凯:荣禄通知我,大沽口有英国军舰游弋洋面,不知道出了什么事,国防要紧,所以,我打算明天就向皇上请求批准,然后,明天我就回天津。
荣禄
谭嗣同:外国人是小事,不值得担忧,目前最值得我们担忧的,是内患!
袁世凯:什么内患?
谭嗣同:皇上这次破格提拔你,你应该报答皇上!现在,皇上有难,只有你能救他!
袁世凯(大惊失色):我们袁家,几代人深受国恩,本来就应当尽力报效皇上,更何况现在又被皇上破格提拔,我就算肝脑涂地,都要报答皇上的恩典,只是,不知道皇上有什么难?
谭嗣同:荣禄有一天对太后说,要废掉皇上、并且要杀了皇上,然后,另立一个新皇帝,这事,你知道吗?
袁世凯:我在天津的日子,经常和荣禄在一起,他这人很讲忠义,平时谈到皇上,他也充满敬意,我不相信荣禄会建议太后废皇上或者杀皇上,所以,我认为这个是谣言,不能信。
谭嗣同:袁大人您做人光明磊落,可你不知道啊,荣禄这个人,极其狡诈,表面上,荣禄和你关系友好,但是他内心深处,根本不信任你,对你多有猜忌!你想想,你辛苦这么多年,国内国外,人人佩服,但是去年呢,你只升了一级!为什么?就是因为荣禄在搞鬼。康有为先生曾经在皇上面前举荐你,你猜皇上怎么说?皇上说,他听太后说,荣禄经常说袁世凯这个人,飞扬跋扈,不能重用!这事千真万确,很多人都知道这事。我谭嗣同本人,也曾经在皇上面前举荐你,都是被荣禄毁了,你知道皇上常在我面前怎么说你不?皇上说,袁世凯是个明白人、是个能干的人,但是,有人说袁世凯这人,不能重用,你知道吗?这回皇上破格提拔你为候补侍郎,康有为和我在皇上面前,费了很大力气。袁大人如果你真的愿意救皇上,那么,我有一个办法,和你商量一下。
说到这里,谭嗣同拿出一张小草稿,打开一看,里面赫然写着一个耸人听闻的计划:
“荣禄预谋杀皇上,大逆不道,若不赶紧除掉荣禄,则皇上不但位置保不住,而且连命都保不住,袁世凯后天见皇上,可以向皇上要一道红字谕旨,令袁世凯带兵去天津,见荣禄,出示皇帝的红字谕旨,当着荣禄的面读完,然后,当场杀了他。然后,立马委任袁世凯为直隶总督,把皇上的红字谕旨传给部属们看,张贴告示,宣布荣禄大逆不道的罪状,然后,封禁电报局、封禁铁路,迅速派袁世凯的部队入京,一半兵力围困颐和园,一半兵力守紫禁城,则所有人、所有事,尘埃落定。袁世凯可以对皇上说,如果皇上不同意这个方案,袁世凯在皇上面前自杀。”
我(袁世凯)读完这张小纸条,吓得魂飞魄散,于是二人接着对话。
袁世凯:你说我派一半兵力包围颐和园,包围它做什么?
谭嗣同:太后这个老不死的,不除掉的话,亡国在即!杀她这事,我来办,你不用管。
慈禧照片(后世彩色复原)
袁世凯:皇太后垂帘听政三十多年,摆平了很多国家危机,深得人心,我平时练兵,都教导我的兵,对太后,对皇上,要讲忠义,如果我叫我的兵去对付太后,我等于自打嘴巴,我的兵可能不会听我的。
谭嗣同:我请了好汉几十个,并且,我发了电报到湖南,招募了很多人,不用几天,他们就能赶到北京,杀这个老不死,具体我来办,不需要你出手,只需要你负责两件事:第一件事,杀荣禄。第二件事,包围颐和园。如果你不答应我,我现在就可以在你面前自杀。今天我和你谈了这些,你我脱不了关系了,我去举报你,你死,你去举报我,我死,所以,今晚必须做决定,你决定之后,我马上回宫,请皇上批准。
袁世凯:这可不是小事,这事关系重大,不可能就这样草率决定,今晚你就算杀了我,我也定不下来,况且,今晚就算你入宫请皇上批准,皇上也未必会批准你这个计划。
谭嗣同:皇上不可能不批准,就算皇上不批准,我也有办法让皇上批准,总之,后天一定能有皇上的红色谕旨,交给你。
我(袁世凯)看谭嗣同说话的样子,气焰嚣张,就像疯了一样,然而,他毕竟是皇上的亲信,而且不知道他是不是皇上派来的,如果我当场拒绝他,可能会激怒他,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和后果,于是,我打算敷衍他。所以,二人对话继续。
袁世凯:天津是外国人聚居的城市,如果我突然把直隶总督杀了,天津的中外官民,必然会产生混乱,那么国家被瓜分的危险,更加迫切,再说了,北洋有宋军、董军、聂军四五万兵马,此外,淮军、泗军也有七十多个营,北京城内的旗兵,也有好几万,我的部队才七千人,刨除内勤人员,就算倾巢而出,最多也只能出兵六千人,你说杀荣禄、包围颐和园这事,以我这点兵力,如何办得到?我担心的是:我从天津一出兵,北京城就开始布防,皇上马上就会有人身危险。
谭嗣同:你可以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,突然出兵,而且出兵的时候,把皇上签发的红色谕旨,抄送分发给各部队,并且同时通知外国使臣,大家知道这是皇上的旨意,谁敢乱动?
袁世凯:我军的粮草、子弹、枪炮,都储存在天津兵营里,现在是和平年代,没有备战,所以存量很少,如果真要用兵,也要把粮草子弹申领足够,才能出兵,所以,根本急不来。
慈禧照片(后世彩色复原)
谭嗣同:如果那样的话,你可以叫皇上先把红色谕旨交给你,你先放好,然后布置粮草,秘密告诉我发动的日期,然后再动手。
袁世凯:为了皇上,我不怕死,只是,担心泄露秘密,连累了皇上,我作为臣子,死不足惜,只是,任何计划,一旦写成文字,就可能会泄密,所以,先把红色谕旨交给我,这事风险太大,不可行,这样吧,时候不早了,您先请回,让我考虑一下,而且需要布置半个月到二十天的时间,我才能回复你,这事该如何安排。
谭嗣同:皇上很急,他有一道红色谕旨在我手上,这事必须马上敲定,我才能回去向皇上汇报。
于是,谭嗣同把所谓的“红色谕旨”拿出来,我一看,是黑色毛笔字,字写得非常工整,也仿照皇上的语气,大概说的是:朕锐意变法革新,但一众守旧老臣都不听话,如果我变法操之太急,又担心惹怒太后,特命杨锐、刘光第、林旭、谭嗣同,帮我想个好办法,等等。
具体文字我不记得了,但大概是这样。不过,我的理解似乎是这样的:好像意思是说,杨锐、刘光第、林旭、谭嗣同这四个人催促皇上急急变法,但皇上用委婉的语气在和他们四人打太极似的。
光绪和珍妃(油画)
于是,我和谭嗣同的对话继续:
袁世凯: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红色谕旨,红色谕旨是红笔的,你这个是黑色毛笔写的。而且,这里面既没有叫我杀荣禄,也没有叫我包围颐和园。
谭嗣同:这份红色谕旨的原件,在林旭的手上,这份是杨锐抄写出来,给我看的,确实有这么一份红色谕旨,是三天之前皇上交给林旭的,林旭这人太不靠谱,当时没有立即交给我,差点误了大事,皇上谕旨内所谓“想个好办法”这句话,其实就是叫我们杀荣禄、包围颐和园的意思。
听谭嗣同说到这里,我更是相信,这事是他捏造的,我懒得和他扯了,于是,我对他说:
袁世凯:青天在上,皇上有恩于我,我绝不敢辜负他!但是这事,我确实担心连累皇上,所以,我必须要考虑清楚,详细筹划,才能做到万无一失,在没考虑周到之前,我真的不敢随意妄为,否则一不小心,我就会成为历史罪人!
谭嗣同又再三催促我,立马决定动手,以便回宫交差,他越说越激动,而且,我此刻看到他腰间有一小块隆起,怀疑那是一把小刀,这下我知道了:今天我不给他一个积极的答复,他是不会甘心回去的,于是,我对他说:
袁世凯:(农历)九月,皇上即将到天津,观看阅兵,那时,主要的部队几乎都集中在天津,到时候,只需要皇上写一张小纸条,让我干啥,我就干啥,谁敢不听?又有什么办不成的?
谭嗣同:等不到九月,皇上就会被废掉、被杀,所以,真的来不及了!
袁世凯:朝廷早就定好了,九月皇上到天津观看阅兵,既然如此,那么就不可能在九月之前废了皇上。所以,这事必须等到九月,才能确保万全。
谭嗣同:什么叫“朝廷早就定好”?太后和荣禄要废掉皇上的话,临时发个公告,说皇帝九月不去天津了,这有何难?
袁世凯:不可能。现在九月的阅兵,早就准备好了,已经花了好几十万两银子,绝非儿戏,这样吧,我去做荣禄的工作,让他务必说服太后,九月份一定要让皇上到天津来,这事包在我身上,你可以放心,怎样?
光绪皇帝(油画)
谭嗣同:现在事情你已经知道了。你要么立志报答皇上的恩典,救皇上于水火,立下大功,要么呢,如果贪图富贵的话,你也可以向太后和荣禄告密,害了皇上,你可以升官,总之,这两个选择,你自己想好。
袁世凯:你这样说,就太不了解我这人了!我袁家三代深受朝廷重用,世受国恩,绝不可能丧心病狂,害了国家大局,任何事只要对国家、对皇上有利,我这条命,随时可以不要!
听我说到这,谭嗣同突然起立,对我拱手行礼,称赞我是一个奇男子。
我接着说:
袁世凯:你要知道,你我二人,虽然彼此听过名字,但是,素未谋面,你大半夜突然来访,我随身的卫兵等人,必然会起疑心,难保他们说了出去,外人说你我有谋反之心,你是皇上的亲信,我是带兵的,最容易招外人生疑,所以,你今晚回去之后,我建议你:对外宣称生病,近期不要入宫,暂时也不要来找我!
谭嗣同点头,认为我说的有理。
然后,我又问他:
袁世凯:这太后和皇上,他俩为什么闹的矛盾?
谭嗣同:就是因为变法的事。皇上9月4日开除了礼部六个堂官,这些人跑去太后那里哭闹,顺带说了一大堆皇上的坏话,尤其怀塔布、立山、杨崇伊这些人,曾经偷偷去天津,找荣禄密谋,总之,矛盾很大。
袁世凯:为何不劝皇上,把必须变法的各项,列个表,给太后看,然后,逐条请太后批准?而且开除的六个堂官,也可以让他们复职,平息误会。而且,变法这种事,也要考虑舆论,太急可能不行,其实说穿了,暂缓办理也不是不可以,甚至,就算暂时停办,也没有问题嘛,又何必至于像今天这样,非要围园,杀人,闹出一摊大事出来不可?
谭嗣同:自古变法,一定要流血的,一定要死人的,没听说过哪个国家的变法不死人的,所以,必须将朝廷这帮老不死、老顽固,全部杀掉,国家变法才能实现。
听他(谭嗣同)说到这里,我(袁世凯)终于晓得了,这人一心就是为了杀人,造反,制造动乱,我实在不愿跟他聊下去了,于是,我借口说,我还要赶着起草一份奏折,所以,把他请了出去。
袁世凯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19日
谭嗣同走了之后,我反复琢磨这个事,浑身不自在。
所以,今天一天,我都心神不安,顾不上进宫请皇上批准我提前离京回津。
然而,我今天仔细想了一下,如果任由谭嗣同这些人胡作非为,一定会造成国家大动荡,危及朝廷宗社。
后来我想明白了:这事,我必须在皇上面前,稍微提醒他一下,希望能补救。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20日
今天我觐见了皇上,我对皇上说了这么一段话:
“古今各国,变法改革,都不是容易的事,不是引起内忧,就是引起外患,臣建议皇上,要有耐心,一小步一小步来,倘若操之过急,会惹出麻烦,而且,变法改革,关键是用人要用对,要用那些有经验的,成熟稳重的臣子,例如张之洞这类,才能有效协助皇上。而至于皇上最新任用的那些少壮派,虽然也有能人,虽然也有敢作敢为的人,但是,毕竟政治经验太浅,办事不够慎密,一旦出了纰漏,就会连累皇上,这事非同小可,臣建议皇上要谨慎,才是国家之福,臣受皇上的大恩,不敢不冒死善意提醒皇上!”
说完,我瞄了一眼皇上,看到他的脸色明显有变化,但是,皇上没有回话。
于是,我向皇上请安,告辞,退下了。
离开紫禁城,我直接去了火车站,几个随员同行,回到天津的时候,已经是傍晚时分。
晚上,我去了上司荣禄的府邸,我对荣禄说,皇上孝顺太后,只是下面的臣子,可能有些人不太听话,我希望荣禄能保护皇上,以安天下,等等,我正要说到“谭嗣同夜访”一事的时候,突然,叶祖邽等等一大帮人,陆陆续续来访,荣禄忙着招呼他们了,我在一旁,陪喝茶,听他们聊天。
一直盼到晚上9点,这帮人都没走,我看今晚说不上话了,于是,我借口回家吃晚饭,告辞,并约好荣禄:我明天再来。
袁世凯日记
1898年9月21日
今天一大早,荣禄竟然亲自到了我府上,于是,我把18号晚上“谭嗣同夜访”一事,非常详细地,一五一十,全部告诉了他。
荣禄听完,他大惊失色,大呼冤枉,他说:“谭嗣同这人,简直就是胡说八道,什么荣禄要废掉皇上、杀皇上,都是没有的事!青天在上,我荣禄若有丝毫冒犯皇上之心,老天可以杀我。其实,最近已经有好几个人来天津,跟我通报类似的传闻,只是,都没有你今天告诉我的这么详细!”
我对荣禄说:“这事都是谭嗣同在搞鬼,跟皇上一点关系都没有,我希望荣大人您处理这事的时候,小心点,万不可连累皇上,否则,皇上怪罪起我来,我袁世凯只好服毒自杀!”
这事该如何处理,当天,我和荣禄商量了好久,没想到什么好办法,然后,荣禄回去了。
于是,我把佑文找来,和他一起商量,此事如何应对。
当天晚上,荣禄把我叫了过去,当晚,杨华伯在座,他出示了一份电报,说的是:太后从颐和园突然回宫,把皇上关了禁闭,重新训政,我这时才知道:这事已经不用我们操心了,太后出手快,已经平定了。
这时候,荣禄一边喝茶一边笑,他指着我的茶,笑着对我说:“我给你泡的茶,不是毒药,你放心喝!”
然而,虽然说太后已经把事摆平了,我心仍然不安,非常担心此事连累皇上。
(后略)
注:理论上,不排除袁世凯在日记里,有遗漏、隐瞒、歪曲的可能,所以,请读者朋友明鉴。
下面,把文言文的原文贴上来,供有兴趣的朋友研究:
袁世凯《戊戌日记》原文节选
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十九日。予奉召由天津乘第一次火车抵京,租寓法华寺。上驻跸颐和园,即托友人代办请安折膳,定于八月朔请安。次日早起,检点衣冠各件,先派人赴海淀觅租寓所,午后至裕盛轩,遂宿焉。初一日四鼓诣宫门伺候,黎明在毓兰堂召见,上垂询军事甚详,均据实对。候间,即奏曰:“九月有巡幸大典,督臣荣禄饬臣督率修理操场,并先期商演阵图,亟须回津料理,倘无垂询事件,即请训。”奉上谕候四日后请训,可无大耽搁等语。退下,回轩少食就寝。忽有苏拉来报已以侍郎候补,并有军机处交片,奉旨令初五请训。自知非分,汗流浃背,立意疏辞。旋有郭友琴诸友来贺,备告以无寸功,受重赏,决不为福,焉用贺。即商拟疏稿,将力辞,诸友均力阻,遂托友人代办谢恩折。午后谒礼邸不遇。谒刚相国,王裕两尚书均晤,备言无功受赏,万不克称,并商王尚书拟上疏辞。尚书谓出自特恩,辞亦无益,反着痕迹,其谓不可,然此心怦怦殊不自安。次早谢恩召见,复陈无尺寸之功,受破格之赏,惭疏万状。上笑谕:“人人都说你练的兵、办的学堂甚好,此后可与荣禄各办各事”等语。退下,在宫门外候见庆邸,匆匆数语即回寓。会大雨,即午始回法华寺,惫甚酣睡,至晚食后睡。次日初三晨,谒合肥相国,久谈兵事。饭后赴庆邸在园,阍人谓稍候,即在回事处候。将著,得营中电信,谓有英兵船多只游弋大沽海口。接荣相传令,饬各营整备听调,即回寓作复电。适有荣相专弃遣书亦谓英船游弋,已调聂十成带兵十营来津驻札陈家沟,盼即日回防。当以请训奉旨有期,未便擅行,因嘱幕友办折叙明原由,拟先一日诣宫递折,诸训后即回津。正在内室秉烛拟疏稿。忽闻外室有人声,阍人持名片来,称有谭军机大人有要公来见,不候传请,已下车至客堂。急索片视,乃谭嗣同也。余知其为新贵近臣,突如夜访,或有应商事件,停笔出迎。渠便称贺,谓有称语,请入内室,屏去仆丁。心甚讶之,延入内室,叙寒暄,各伸久仰见晚周旋等语。谭以相法谓予有大将格局,继而忽言“公初五请训耶?”余以现有英船游弋海上,拟具折明日请训,即回津。谭云:“外侮不足忧,大可忧者,内患耳。”急询其故。乃云:“公受此破格特恩,必将有以图报,上方有大难,非公莫能救。”予闻失色谓“予世受国恩,本应力图报效,况己身又受不次之赏,敢不肝脑涂地,图报天恩,但不知难在何处?”谭云:“荣某日献策,将废立弑君,公知之否?”予答以在津时常与荣相晤谈,察其词意,颇有忠义,毫无此项意思,必系谣言,断不足信。谭云:“公磊落人物,不知此人极其狡诈,外面与公甚好,心内甚多猜忌。公辛苦多年,中外钦佩,去年仅升一阶,实荣某抑之也。康先生曾先在上前保公,上曰:‘闻诸慈圣,荣某常谓公跋扈不可用’等语。此言甚确,知之者亦甚多,我亦在上前迭次力保,均为荣某所格,上常谓袁世凯甚明白,但有人说他不可用耳。此次超升,甚费大力。公如真心救上,我有一策与公商之。”因出一草稿,如名片式,内开:“荣某废立弑君,大逆不道,若不速除,上位不能保,即性命亦不能保。袁世凯初五请训,请面付朱谕一道,令其带本部兵赴津,见荣某,出朱谕宣读,立即正法。即以袁某代为直督,传谕僚属,张挂告示,布告荣某大逆罪状,即封禁电局铁路,迅速载袁某部兵入京,派一半围颐和园,一半守宫,人事可定,如不听臣策,即死在上前。”各等语。予闻之魂飞天外,因诘以:“围颐和园欲何为?”谭云:“不除此老朽,国不能保。此事在我,公不必问。”予谓:“皇太后听政三十余年,迭平大难,深得人心。我之部下,常以忠义为训戒,如令以作乱,必不可行。”谭云:“我雇有好汉数十人,并电湖南招集多人,不日可到。去此老朽,在我而已,无顺用公。但要公以二事:诛荣某围颐和园耳。如不许我,即死在公前。公之性命在我手,我之性命,亦在公手,今晚必须定议,我即诣宫请旨办理。”予谓:“此事关系太重,断非草率所能定,今晚即杀我,亦决不能定,且你今夜请旨,上亦未必允准也。”谭云:“我有挟制之法,必不能不准,初五日定有朱谕一道,面交公。”予见其气焰凶狠,类似疯狂,然伊为天子近臣,又未知有何来历,如明拒变脸,恐激生他变,所损必多,只好设词推宕。因谓:“天津为各国聚处之地,若忽杀总督,中外官民,必将大讧,国势即将瓜分。且北洋有宋、董、聂各军四五万人,淮泗各军又有七十多营,京内旗兵亦不下数万;本军只七千人,出兵至多不过六千,如何能办此事?恐在外一动兵,而京内必即设防,上已先危。”谭云:“公可给以迅雷不及掩耳,俟动兵时,即分给诸军朱谕,并照会各国,谁敢乱动?”予又谓:“本军粮械子弹,均在津营内,存者极少,必须先将粮弹领运足用,方可用兵。”谭云:“可请上先将朱谕交给存收,俟布置妥当,一面密告我日期,一面动手。”予谓:“我万不敢惜死,恐或泄露,必将累及皇上,臣子死有余辜,一经纸笔,便不慎密,切不可先交朱谕。你先回,容我熟虑,布置半月二十日方可复告你如何办法。”谭云:“上意甚急,我有朱谕在手,必须即刻定准一个办法,方可复命。”及出示朱谕,乃墨笔所书,字甚工,亦彷佛上之口气,大概谓:“朕锐意变法,诸老臣均不顺手,如操之太急,又恐慈圣不悦,饬杨锐、刘光第、林旭、谭嗣同另议良法”等语。大概语意,一若四人请急变法,上设婉词以却之者。予因诘以:“此非朱谕,且无诛荣相围颐和园之说。”谭云:“朱谕存林旭手,此为杨锐抄给我看的,确有此朱谕,在三日前所发交者。林旭等极可恶,不立即交我,几误大事。谕内另议良法者,即有二事在其内,”予更知其挟制捏造,不足与辩,因答以:“青天在上,袁世凯断不敢辜负天恩,但恐累及皇上,必须妥筹详商,以期万全。我无此胆量,决不敢造次为天下罪人。”谭再三催促,立即决议,以待入奏,几至声色俱历,腰间衣襟高起,似有凶器,予知其必不空回,因告以:“九月即将巡幸天津,待至伊时军队咸集,皇上下一寸纸条,谁敢不遵,又何事不成?”谭云:“等不到九月即将废弑,势甚迫急。”予谓:“既有上巡幸之命,必不至遽有意外,必须至下月方可万全。”谭云:“如九月不出巡幸,将奈之何?”予谓:“现已预备妥当,计费数十万金,我可请荣相力求慈圣,必将出巡,保可不至中止,此事有我,你可放心。”谭云:“报君恩,救君难,立奇功大业,天下事入公掌握,在于公;如贪图富贵,告变封侯,害及天子,亦在公;惟公自裁。”予谓:“你以我为何如人?我三世受国恩深重,断不至丧心病狂,贻误大局,但能有益于君国,必当死生以之。”谭似信,起为捐,称予为奇男子。予又说:“以我二人素不相识,你夤夜突来,我随带员弁必生疑心,设或漏泄于外人,将谓我们有密谋。因你为近臣,敌有兵权,最易招疑,你可从此称病多日,不可入内,亦不可再来。”谭甚以为然。又诘以两官不和,究由何起?谭云:“因变法罢去礼部六卿,诸内臣环泣于慈圣之前,纷进谗言危词。怀塔布、立山、杨崇伊等,曾潜往天津,与荣相密谋,故意见更深。”予谓:“何不请上,将必须变法详陈于慈圣之前,并事事请示;又不妨将六卿开复,以释意见;且变法宜顾舆情,未可操切,缓办亦可,停办亦可,亦何必如此亟亟至激生他变?“谭云:“自古非流血不能变法,必须将一群老朽,全行杀去,始可办事。”予因其志在杀人作乱,无可再说,且已夜深,托为赶办奏折,请其去。反复筹思,如痴如病,遂亦未及递折请训。细想如任若辈所为,必至酿生大变,危及宗社,惟有在上前稍露词意,冀可补救。初五日请训,因奏曰:“古今各国变法非易,非有内忧,即有外患,请忍耐待时,步步轻进,如操之太急,则生流弊。且变法尤在得人,必须有真正明达时务老成持重如张之洞者,赞襄主持,方可仰答圣意;至新进诸臣,固不乏明达猛勇之士,但阁历太浅,办事不能慎密,倘有疏误,累及皇上,关系极重,总求十分留意,天下幸甚。臣受恩深重,不敢不冒死直陈”等语。上为动容,无答谕,请安,退下。即赴车站,候远佑文观察同行。抵津,日已落,即诣院谒荣相,略述内情,并称皇上圣孝,实无他意,但有群小结党煽惑,谋危宗社,罪实在下,必须保全皇上以安天下。语未竟,叶祖邽入坐,未几佑文亦来,久候至将二鼓,不得间,只好先退晚餐,约以明早再造详谈。次早荣相枉顾,以详细情形备述。荣相失色,大呼冤曰:“荣某若有丝毫犯上心,天必诛我,近来屡有人来津通告内情,但不及今谈之详。”予谓:“此事与皇上毫无干涉,如累及上位,我唯有仰药而死耳。”筹商良久,迄无善策,荣相回署,复约佑文熟商。是晚荣相折简来招,杨华伯在座,出示训政之电,业已自内先发矣。荣相复抚茶杯笑曰:“此非毒药,你可饮之。”惟耿耿于心寝食难忘者,恐累及上位耳。(后略)